天”还真有其事。 只有电视上每隔半小时,就出现一次那男人的画像,而且花红不断提高,到了午夜 黄色-=文学 永久地址 huangsewenxue.com 最新地址--免地址发布:huangsewenxue.net 自动回复-地址邮箱:bijiyinxiang@gmail.com 时分,奖金已经提高到了一亿元。 这说明一件事,其一,大亨越来越心急:其二,还是没有那个男人和新娘的踪影。 是在午夜过后不多久,门铃响起,白素去开门,我只看到门一打开,就有一条娇小 的身影直扑了进来,一下子就紧紧地搂住了白素,同时听得娇声叫“白姐”,其人竟然 缠住白素的身上不肯下来,是白素带她进来的。 然后才是陶启泉,神情尴尬,也走了进来。 那个像小女孩一样缠在白素身上的当然就是水荭,她神情委曲,在白素耳边,叽叽 咕咕不断地在说话,也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看样子是在向白素投诉,白素又摸她的头 发,又拍她的背脊,在安慰她。 看到了这种情形,我又是好笑,又是骇然。 好笑的是水荭演小女孩的角色演得久了,真的把人生投入了角色之中,而把双重性 格合而为一了——这种情形本来是很严重的精神病。可是看来水荭自己很享受,陶启泉 又出奇地欣赏,那就算一直病下去,也无所谓。 使我骇然的是水荭事先不可能知道去开门的是白素,如果开门的是我或是老蔡,难 道她也这样扑上身来不成?由此可知她是在开门的一刹那,看到了白素才行动的,而这 种决定行动的速度之快,当真只是电光火石之间,她的反应快到了这种程度,和她白痴 一样的行为,完全无法配合,真是人间奇观。 陶启泉一进来就道:“对不起,所有的约会都是早已定下来的,所以直到现在,才 能来看你,本来水荭可以早就来,可是她又不敢一个人来,这才闹得这样晚。” 我听了陶启泉的这番话,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哼了一声:“我和你并没有约定,有 什么迟、早的问题。而且我也从来不知道有什么事情是水荭小姐不敢做的!” 陶启泉深知水荭的来历,所以自己知道说不过去,就只好连连向我拱手。 白素总算摆脱了水荭的纠缠,可是水荭仍然双手握住了白素的手臂不放。 白素笑道:“陶先生请坐,白天卫斯理回来的时候脸色难看,我还以为他在你那里 碰了钉子哩!” 陶启泉骇然:“谁敢给卫斯理碰钉子啊!” 我大声道:“喂,话说清楚些,你要是不愿意,可以收回去。” 陶启泉高举双手,作投降状:“愿意,愿意!百分之百愿意!” 白素道:“两位一定是为教堂中的事情而来的了?” 陶启泉脸色立刻表得很凝重,点了点头:“由于新娘跟那男人走的时候,水荭在场, 所以大亨很不原谅,事情就变得相当令人心烦。” 陶启泉这样说,当然是希望维持和大亨之间良好的关系。而大亨如果责怪水荭,两 人之间的关系就可能出现裂痕了。 我对于他们两人之问的关系完全没有兴趣,我只想弄清楚一件事。所以我问:“是 不是早已预料婚礼会有意外发生,所以才请了水荭做伴娘,负责保护新娘?” 陶启泉和水荭听得我这样问,那怔了一怔,异口同声道:“不是,不是,当然不 是。” 陶启果更反问:“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我道:“既然水荭没有保护新娘的责任,出了事,大亨有什么道理责怪她?” 陶启泉苦笑:“大亨这个人,做事情讲什么理由!不过当时水荭确然在场,她要是 能有一些行动,事情或许就不一样,可是就在那时候,偏偏你——” 说来说去,又怪到我的头上来了,在教堂的时候,还只是水荭一个人说这种混蛋活, 现在连陶启泉也这样说,真是岂有此理至于极点。 我冷笑一声:“真想不到白痴也会传染! 白素提高了声音道:“我认为应该听水荭详细说当时的经过,然后再讨论别的。” 我还是没好气,应声道:“对,讨论白痴病的传染问题。” 陶启泉神情无可奈何之极,白素不理会我,拍着水荭的手:“把当时的情形详详细 细说来。” 水荭向我望了一眼,作出很害怕我骂她的样子,我才不吃她那一套,道:“等一等, 先弄清楚一件事再说——这新娘,金女士的女儿,大亨的义女,究竟是什么来头?” 我是根据早先我和白素的分析推理,才问这个问题的。 陶启泉和水荭听了,都现出完全不可能是假装的莫名其妙的神情来。陶启泉道: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水荭也道:“新娘是什么来头?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盯着她看,水荭吸了一口气,大声道:“我真的不知道,我是在三天之前被请求 做伴娘的,这才认识新娘的,只知道她是金女士的女儿,是大亨的义女,其他什么都不 知道。” 我还想问,水荭又自动补充:“是朱槿来要我做伴娘的。” 我想了一想,感到她不像在假装。新娘来历有秘密,大亨知道,朱槿也可能知道, 不过并没有告诉陶启泉和水荭。 这时候陶启泉和水荭的神情都充满了疑惑,看来他们有许多问题想问。白素忙道: “先请水荭说了经过,我们再慢慢解释。” 陶启泉和水荭互望了一眼,水荭道:“好,事情很偶然,也是我多事,不然也不关 我的事情了。” 她开始叙述在教堂中发生的事情。 那时候我和陶启泉正在前往教堂的途中,水荭在那间房间里,正在照顾新娘换礼服, 其他还有许多人在,除了水荭和新娘之外,其他人正是我进入这房间时看到的那些人。 一切看来都很正常,新娘忽然向水荭低声道:“我要去一去洗手间。” 这也平常之极,水荭随口应道:“我和你一起去。” 水荭所说“也是我多事”,就是指她陪新娘一起到洗手间去这件事。因为事情就在 从房间到洗手间的过程中发生。 如果水荭不“多事”,是新娘一个人去洗手间的话,那么在新娘不见了之后,根本 没有人会知道她是如何失踪的了。当然如果新娘独自离开的话,大亨也就完全没有责备 水荭的根据。 从水荭这句话听来,她在乎大亨的责备似乎比新娘失踪更多,这说明她虽然是伴娘, 然而却属于临时拉扶的性质,和一般新娘和伴娘大都是好朋友不同。水荭认识新娘只不 过三天,就算很说得来,也不会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她有这样的感觉,倒也不能怪她。 于是水荭和新娘就一起离开了房间。 我在水荭说到这里的时候,举了举手,打断了水荭的话头,问道:“你在说要陪她 一起去的时候,新娘有没有任何想拒绝或者不愿意的表现?” 白素向我点了点头,表示她很欣赏我这样问。 这个问题确然很重要,我们曾分析,这个婚礼中会出现意外,大亨、朱槿、金女士 他们,可能早就预知,新娘也可能知道。 意外在去洗手间途中发生,如果新娘早知道会有意外,就不会愿意有水荭陪她,在 荭缸提出之后,她多少会有些反应。 水荭皱着眉,很认真的想了一想,摇头道:“没有,她立刻说好,没有任何表示反 对的样子。” 我点了点头,请她继续说下去——这种情形,表示新娘确然不知道会有意外发生, 这意外至少对新娘来说,确然是意外。 水荭继续叙述。 从房间到洗手间,要经过一条相当长的走廊。出房间,先向右,大约走二十公尺, 然后向左转,转入一条窄走廊,再走十公尺,就到洗手间。 水荭把这些说得如此详细,也是有道理的。因为那条十公尺长的走廊,只通向男女 洗手间。如果不是有人要上洗手间去,是不会经过那里的。教堂中人很多,到处都是人, 就是这条走廊,少人经过,所以事情发生的时候并没有其余目击者。 她们去了洗手间,又一起出来,还没有走到转弯回房间处,就看到一个人拿着一大 束玫瑰花在前面经过。 那时候她们还身在窄走廊里,那人在前面宽走廊经过,新娘一看到就叫道:“那位 先生,请等一等!”她又向水荭道:“那是我的花球,你看看,这是今年最新的品种, 花名就叫‘幸福婚姻’,才从罗马尼亚运到。” 新娘一叫,拿花的人就停了下来,新娘走过去把花球接过来,那人是花店的伙计, 送花来的,他取出单据,要求签收。 新娘顺手把花球递给了水荭,签了字,送花的人,转身就走了。 水荭说到这里,我再次举手发问:“那条宽走廊通向哪里?就是送花者从哪里来, 又向哪里去?” 水荭道:“送花者转身向前走,大约二十公尺,就是教堂的边门,他从那门进来, 又从那门离去,门是关着的,可是并没有上锁,一推就可以推开。” 回答了问题之后,她又补充:“已经经过调查,这送花的人,没有可疑之处。” 我没有再问什么,水荭也就继续说下去。 那时候新娘刚想从水荭的手中取回花球,她们正站在窄走廊口,新娘才伸出手,水 荭就感到身后有人走过来。 走廊相当窄,她们站在走廊口,后面的人就不能通过了,所以水荭自然而然向一旁 闪了一闪,新娘显然同时也感到有人要经过,所以和水荭,也让出路来。 一个男人,就在她们让出的空间中走过。 这男人显然是从男洗手间出来的,他衣着整齐,和许多来宾一样,完全不惹人特别 注意。这男人很有礼貌,在新娘和水荭之间经过的时候,向让路的她们点头表示感谢。 事情到这时候为止,还一点都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那男人在向水荭点头的时候,向水荭手中的花球看了一眼,忽然摇头道:“这花的 颜色,和你不相衬。 这话在事后想来,很是突兀,可是当时水荭并没有在意,她笑道:“花不是我的, 这是新娘花球,这位才是新娘。 那男人转向新娘,他直视新娘的眼光,当时使水荭感到他失去了社交上应有的礼貌 ——也说不上是唐突,只是在感觉上,他的眼光太直接了。 水荭在当时虽然有这样的感觉,当然也没有理由去责斥那个男人,她心想新娘很是 艳丽,男人看到了她,目光有些异样,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而接下来令水荭又有异样的感觉是,她看到新娘望向那男人的眼光——在他们眼光 接触的时候,新娘的眼光也很特别……特别在何处,水荭也说不上来,只觉得那不像是 在看一个陌生人。 当然这也没有引起水荭的任何疑惑……参加婚礼的都是亲友,新娘和那男人认识, 也很正常。 接下来那男人仍然直视着新娘,道:“这花的颜色,和你不相衬。 我听水荭的叙述,听到这里,第三度举手发问:“请把男人的那句话再说一遍。 水荭就再说了一次。 我进一步问:“你确定?” 水荭感到很奇怪,不过还是认真地想了一想才道:“确定——为什么如此注意这句 话?” 我吸了一口气,白素已经先回答:“因为那男人先对你说过这样的话,然后再对新 娘说,应该加一个‘也’,他应该说:‘这花的颜色,和你也不相衬。’才是。” 水荭又想了一想:“没有。他对我怎么说,对新娘也怎么说,一字不加,一字不 灭。” 陶启泉对我们追究这个问题,显得很不耐烦:“那有什么关系?” 有什么关系,我也说不上来,总之觉得那男人第二次说同样的话,不加“也”字, 显得很古怪。 在整件古怪的大事情中,不应该忽略任何的小古怪,虽然当时完全不知道小古怪有 什么古怪。 我没有向陶启泉解说这些,只是挥了挥手。 当时新娘反应很快,立刻回答:“那么什么样的颜色,才和我相衬?” 男人回答道:“你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颜色。” 水荭本来已经不耐烦,一听到这种莫名其妙的话,更是反感,使眼色示意新娘赶快 离去,可是新娘的样子却令水荭惊讶,因为新娘和那男人始终视线接触,这在水荭看来, 完全不明所以。那男人的模样普通之极,又不是像原振侠医生那样对女性有惊人吸引力 的美男子! (当水红说到这里的时候,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发出会心的微笑——水荭曾经向 原振侠医生示爱,可是没有结果,看来她还是未能忘情,所以这时候自然而然举原振侠 医生来做例子。) 新娘不理会水荭的眼色,又问:“哪里可以看到我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颜色?” 水荭不耐烦之极,见使眼色也没有用,就伸手去拉新娘,谁知道新娘一下子就把她 的手甩开去。 水荭怔了一怔,只见新娘还是望着那男人,在等男人的答覆。在水荭听来,什么 “从来没有看到过的颜色”这类莫名其妙的话,简直只有白痴才说得出来。 可是新娘此刻的神情却认真之极,而那男人也回答得一本正经:“在有你从来没有 看到过的颜色的地方。” 水荭觉得忍无可忍,把花球向新娘手中一塞,准备向新娘大喝一声,可是就在这时 候,她听到房间那边的走廊上,有人在叫:“快报告大亨,那个叫卫斯理的人来了! 水荭说到这里,停了口,向我望来,道:“我一听,想我很久没有见到卫先生了, 要赶快去见卫先生,所以就不再理会新娘和那男人的胡说八道,跑着到教堂的门口去了! 听了这几句话,我才知道,第一次她说都是因为我的关系,才没有照看好新娘,原 来是这样的一种情形! 这当真使人啼笑皆非之极——陶启泉当然是因为听了水荭的话,所以也怪起我来。 我想起当时水荭向我和陶启泉奔过来的情形,冷笑道:“你恐怕不是心急想看到我, 而是想看到他——” 我向陶启泉指了一指:“当时你一下子就扑到了他的怀里,眼见哪里有我!” ------------------ 文学殿堂 雪人扫校 ---------------------------------------- 上一页下一页 标题 <<另类复制>> 另类复制 四、金女士要诉说的隐秘 ---------------------------------------- 水荭急急争辩:“当时我听到卫先生来了,的确是想来见卫先生的,后来……后来 一看到了他,就……就……” 我讽刺道:“就情不自禁了,是不是?” 上海人打话,叫做“触霉头当补药吃”,我是在讥笑她,她却脸泛红云,斜瞟了陶 启泉一眼,神情娇羞,把我所说的“情不自禁”照单全收。 而陶启泉也立刻现出十分领情的模样,口部作要吻水荭之状。 两人这种情状之肉麻,真令人想知道他们什么时候会死! 后来——很久之后,白素说我不了解在热爱中的男女,应该是这样的。我没有和白 素分辨,可是心中却始终不以为水荭真的会爱陶启泉,只不过是陶启泉对她着迷而已。 我这样想,可能是对水荭有成见,然而水荭的出身如此特殊,想要对她没有特别的看法 也不可能——这是后话表过不提。 明白了水荭说事情和我有关原来是这么一回事,真是好笑。 水荭和陶启泉眉来眼去了一阵子,才道:“在我跑开去的时候,还听到新娘和那男 人的对话。 我大是没好气:“请你把事情说完了再打情骂俏!” 水荭苦笑了一下,道:“当时——” 当时水荭急急走开去,照她的说法是想来见我,当然只好“姑妄听之”,但无论如 何她总是离开了新娘和那男人。 在那时候她还是可以听到新娘和那男人在继续对话,新娘在听了那男人的话之后, 再问:“那地方……在哪里?” 那里人道:“说不明白,去到了就知道。” 接下来新娘好像又说了一句什么话,可是水荭已经走远了,就没有听清楚。 她当时也没有把那男人出现以及男人和新娘之间那种不知所云的对话放在心上,就 奔进了大堂。 接着她奔过大堂,到了教堂门口,和陶启泉亲热,倒是真的在百忙之中还向我点了 点头。 而等到我和朱槿寒喧完毕,和水荭说了两句话,那时候水荭才感到那突然出现的男 人很古怪,所以她十自言自语,说:“不对,这个人不对” 当时我听得她这样说,完全不明白她在说些什么。而水荭一想到那男人“不对”, 就立刻转身奔回去,去到走廊,不见新娘和那男人,心中更是一凛。 她先到那间房间去看,因为最可能新娘是回房间去了,她推开房间的门,一下子就 看到新娘不在房间里。 她更感到事情有不对头的地方——她所受的训练和多年特殊工作的经验使她有极高 的警觉性。当时她一看到新娘不在房间,就立刻把门关上。 在房间中的人,自顾自说话,也没有留意到门的一开一关。水荭奔向洗手问,新娘 也不在。 她迅速地回想新娘和那男人的对话,她还是完全不明白对话的内容,可是却感到像 是那男人说了“在有你没看到过的颜色的地方”之后,新娘很感兴趣,那男人也好像早 已准备了要带新娘到“那地方”去。 水荭对于“地方”究竟是什么鬼地方一点概念都没有,可是更感到如果新娘在快要 行婚礼的时候,居然会跟人别这种莫名其妙的地方去,事情就古怪之极了。 而且她又想到,新娘在和那男人说话的时候,她在一旁完全不知道那男人在说些什 么,可是这些话则新娘好像有无比的吸引力,更是古怪透顶。 她越想越感到不对,就从走廊那头的边门走了出去,当时她感到那男人如果要和新 娘一起离去,就应该从这边门走出去。 她推开了门,就知道自己的推断没有错,可是同时她人也凉了半截! 因为她一推开门,就看到那束花球,被抛弃在门外的灌木丛旁边。 那是新娘的花球!是在整个婚礼进行中新娘都应该拿在手里的东西!而且水荭也知 道新娘对花球的选择十分严格,这才会到婚礼举行这前不久,花店才把花球送来。 这样重要的在婚礼中不可缺少的东酉,竟然会被随便抛弃在地上,这种情形,白痴 也可以知道是有意外发生了! 水荭第一个念头是:不好,新娘被绑架了! 可是她随即想到,世界上不会有人自找麻烦,把绑架的念头动到大亨的义女身上— —自杀的方法有上千种,何必用那样复杂的方法来自寻死路! 而且从新娘和那男人对话的情形看来,若是两人一起离去,新娘应该是自愿的才是。 所以水荭立刻放弃了绑架的想法,而改为新娘是被人拐走,认为这样比较接近事实。 水荭定下神来,在附近转了一个圈,她所受的特殊工作训练之中包括如何追踪,只 要有任何细微的线索,她就可以知道人的去向。可是除了那束花球之外,她没有任何发 现。 水荭这时候越来越感到事情不妙,她再次回到教堂,又在教堂中找了一遍,她知道 时间越长,对寻找新娘越是不利,她必须将新娘不见了的事实向大家宣布。 然而即使她绝顶聪明,那时候也不知道该如何向大家开口说是她陪新娘去了一次洗 手间,出来之后新娘就不见了! 这种话说出来,就算有人相信,也被人笑死! 当时水荭倒并没有考虑到大亨会责怪她对新娘保护不力,因为她从来也没有意识到 自己有保护新娘的责任,不然她岂会允许那男人对新娘胡说八道! 她觉得首先应该告诉朱槿,这时候她还在教堂中寻找,情急之下,她发比了尖锐的 口哨声——那是她们之间特殊的联络方法,这种口哨声可以传出一公里之外,在教堂建 筑物之中,听来也就格外刺耳。 当时在房间中我们听到的,就是水荭所发出的口哨声。 由于这种联络方法,只是在十二万分紧急的时候才使用,朱槿一听到,也不免为之 色变,立刻离开房间,和水荭会合,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朱槿虽然感到事情荒诞之极,可是她比水荭沉着,和水荭一起,又在教堂内外找了 一遍,这才回到房间,宣布:新娘不见了!被人拐走了! 当时我也在房间中,经历了各人在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的混乱,直到我发怒离去。 在我离去之后,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发生,陶启泉去向来宾宣布婚礼暂时取消,来 宾议论纷纷离去。 水荭被大亨责备,感到无趣之极,只是向朱槿打了一个招呼,向外就走。 水荭一走,陶启泉向大亨做了一个表示无可奈何的手势,立刻跟了出去。 大亨对水荭有责备之意,也令得陶启泉感到不愉快,他临走的时候,还向大亨做了 一个手势,已经算是很给大亨面子了,他也没有理会大亨的反应,出了教堂,追上了水 荭。 在接下来的时间中,陶启泉虽然很忙,有各种各样的约会,但是他感到水荭受了委 屈,所以一直将水荭带在身边,直到将近午夜时分,他们才得以单独相处。 两人商量了一下,觉得事情很怪异,而且陶启泉也不想因此和大亨闹僵,事情是越 快解决越好,陶启泉想到了我和白素解决怪异事件的能力,所以自然而然找上门来。 他们上门来的经过,就是如此。 而我和白素在听了水荭叙述新娘在失踪之前和那个突然出现的男人交谈的经过之后, 都一直在摸索那男人所说的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白素神情茫然,我想来也是一样。 因为一再重复思考,都无法明白,什么叫作“从来也没有看到过的颜色”? 而更奇怪的是一个在不到半小时之后就要行婚礼的新娘,会对这种梦话一样的话感 到兴趣,而和那男人一直对话下去。 我想了好一会,不得要领,就问水荭:“你离开之后,没有再和朱槿联络过?” 水荭摇头,神情充满了疑惑。 我知道水荭、朱槿她们之间有着生死与共的情谊,而我想说的话却有破坏她们之间 情谊的可能,所以我犹豫了一下,没有立刻说出来。 白素在一旁完全了解我的心意,知道我觉得男人不好意思做这种事,所以她不等我 开口,就道:“金女士、大亨,有可能连朱槿在内,知道一些事,是你不知道的。我推 测,这一些事,和新娘有关。” 白素已经说得十分委婉,可是水荭还是半信半疑:“如果新娘有什么古怪的秘密, 朱槿既然找我当伴娘,就一定会告诉我。” 她不说“应该会告诉我”,而说“一定会告诉我”,由此可知她对朱槿的信任。 白素并没有直接回应小红的话,她只是把我和她的分析推理,详细说了一遍。 我们的推理十分缤密,很有说服力,使水荭也不得不相信朱槿确然是有事情瞒着她, 可是她还是为朱槿辩护:“或许事情有关新娘的隐私,她当然不方便告诉我。” 在这里,因为一些事情在同一时间发生,所以我在叙述的时候,比较困难,要一件 一件来说,而这时候发生的另一件事,却有必要插进来。 就在白素开始说我们推测的结果时,没有多久,楼上书房中就响起了声响,告诉我 我的一具只有很少数人知道的电话,有人正要和我通话。 会用这具电话和我通话的人,都很重要,而且不是有重大的事情,他们也不会找我。 所以我立刻上书房去接听电话。 当我听完电话下来,白素恰好说完,水荭也有了反应。 我不理会水荭和陶启泉,向白素道:“我要出门,到哥本哈根去。” 白素扬眉,“勒曼医院那边有事情?” 她一听到哥本哈根,就知道事情和勒曼医院有关,我点了点头,已经拿起电话来和 航空公司联络。 陶启泉在这时候怪叫了起来:“不行,卫斯理,这里的事情没有完,你不能走! 这人居然倚熟卖熟到了这种程度,我不禁又好气又好笑:“这里有我的什么事情?” 陶启泉更大声:“和我一起,去找大亨和朱槿,问他们为什么有事情不对水荭说, 等到出了事,却怪水荭!” 我刚想说这不关我的事,只听得门外响起了大亨洪亮的声音:“不用找,我们自己 送上门来了! 我实在忍不住,大叫一声,“我的天!” 他们一拨又一拨地为了和我完全不相关的事情找上门来,实在莫名其妙,连赶都赶 不走,而我自己又有重要的事情办,确实没有空去应酬他们,所以非叫老天不可。 陶启泉一听到门外大亨的声音,就霍然起立,看样子像是准备和大亨单挑,像他那 样的大人物,为了维护身边的女人,行为竟然和小流氓一样,由此可知他对水荭的着迷 程度。 我大踏步走过去,打开门,就道:“有什么事情你们慢慢说,我恕不奉陪。” 我在背后向白素做了一个手势,告诉她我准备就此离去,然后再和她联络。 却不料当我向外跨出去的时候,大亨粗壮的身体,一下子就拦在我前面,阻止了我 的去路。 我真是又好气又好笑,正待发话,大亨倒先开了口,大声道:“卫斯理,这次你非 把事情听了不可!” 我怒极反笑:“事情若是和我有关,我就听,若是和我无关,你就哪儿凉快哪儿呆 着去吧!” 这话已经说得不客气到了极点,对方脾气不好,立刻就可以大打出手。 大亨却并不生气,反而像是我的话十分滑稽一样,瞪大了眼,道,“我是你的朋友 不是?陶启泉是你的朋友不是?水荭和朱槿是你的朋友不是?” 他一连串问下来,我也不禁愕然,觉得很难回答。陶启泉当然是我的老朋友了,至 于他和水荭朱槿,似乎也不能说不是朋友。 在我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大亨更是理直气壮:“朋友有疑难,你坐视不理,以 后还怎样在江湖上混!” 我啼笑皆非,指着朱槿道:“大亨,你真是近朱者赤,学会了颠倒黑白、混淆是 非!” 我这是双关语,朱槿姓朱,而更重要的是朱槿来自强权政权,而颠倒黑白正是强权 政权的拿手好戏! 大亨索性撒赖:“总之你要听完金女士的事情之后才能走,不然我就和你没完没 了!” 他提起了金女土,我才注意到在朱槿的身后,有人闪闪缩缩,正是失踪新娘的母亲 金女士。 从我在白天一到教堂起,大亨就要我听金女士的诉说,我相信金女士的疑难一定十 分曲折,更可能和新娘的失踪有关,我确然也有意听一听。 可是刚才我在电话中,得到了一个通知,要尽快到达勒曼医院,所以我又必须拒绝 这个要求。 我尽量心平气和:“对不起,我才得到勒曼医院的通知,有一件我等了好多年的事 情,有了结果,而且发生了意外,所以我必须赶到勒曼医院去,其他的事情,都要押 后。” 大亨一瞪眼:“到勒曼医院你怎么去,跑步去吗?” 我已经可以说是一再相让,大亨却还在仗势欺人,我冷笑道:“先跑步,后游水, 总之我不想在这时候听任何人说什么!” 大亨忽然向朱槿做了一个手势,我正在考虑是应该把他撞开去,还是后返几步然后 跃起在他的头上掠过去,只见朱槿取出了掌型电脑,迅速地按了几下,向我道:“到丹 麦的飞机,最快的一班,是中午十二时起飞。” 我没好气:“这又如何?” 白素忽然插口:“我想大亨有可能在中午十二时之前就把你送别目的地。” 白素这句话一出口,我不禁苦笑——刚才只顾生气,没有想到大亨有极好的私人飞 机,随时可以起飞,何必等中午才起飞的航班! 大亨向白素笑了笑,又望向我:“如何?” 我没好气:“还等什么,立刻走。” 刚才还在剑拔晋张,一下子问题解决,我可以提早到丹麦,而金女士可以在飞行途 中向我诉说疑难,一举两得,再好不过。 三分钟之后,我们七个人一起上了陶启泉那辆大车,直赴机场。在车上,我们自然 而然把目光全都集中在金女士的身上,等她开口,同时尽量设想究竟她想说些什么。 在她还没有开口之前,实在无法想像,只可以推测到事情可能和新娘有关而已。 金女士在我们的注视之下,显得很局促不安,好几次欲言又止,像是对她要说的话 很难启齿。 大亨在鼓励她:“说啊!好不容易卫斯理肯听你说,不要错过了这个机会。” 大亨的态度虽然恶劣,可是他还真瞧得起我,仿佛只要我肯听金女士说,不管什么 问题就可以解决了。 白素道:“别催她,让她好好想一想才说不迟。” 金女土这一想,想到上了飞机还没有开口,神情却越来越苦涩,使我们不忍心再催 她。 大亨好几次说:“让我来说!” 金女士却都摇头不同意——这情形肯定了我们的推测:大亨和朱槿知道金女士要说 的是什么。 大亨焦躁起来:“我只说和我有关的这一部份,总可以了吧!” 这句话大大地出乎我们意料之外,因为我们没有想到过大亨会直接牵涉在金女士的 隐秘之中。 一时之间我和白素都望住了他。 大亨哼了一声:“别用这样的眼光望我,我实在是无缘无故被扯进去的!” 金女士在这时候双手掩住了脸,声音悲惨,喃喃自语:“真是无缘无故,祸从天 降!” 难得她开了口,我和白素连忙向大亨做了一个手势,示意他先别出声。 白素柔声道:“是不是和你女儿有关?” 金女士放下手,咬牙切齿地道:“就是和小翠有关。” 直到这时候,我才知道新娘的名字是小翠。 白素又道:“小翠怎样了?” 金女士吸了一口气:“小翠没有怎样,活泼可爱,身体健康,又听话又聪明,人见 人爱,有了她,我的生活充实、快乐,实在不能再好了。” 她说到这里略顿了一顿,我估计她要说的事情一定是古怪到了不可思议的程度,谁 知道她一开始说的竟然如此平凡——这种情形,可以发生在任何一个第一次有孩子的家 庭中。 本来我想打岔,后来一想,飞行要十二小时,有的是时间,不妨由得她去慢慢说。 金女士苦笑:“在这种快乐的日子里,我竟然从来没有留意到中望的态度,有时候 会很奇怪,他不是不喜欢小翠,可是对小翠的态度,后来回想起来,早就不对头,他一 直把心事藏在心里,直到小翠三岁那年,他检查出来,得了肺癌,他还是不想说,只是 在医生宣布他最多只有半年命的时候,他才抓住了我的手,要我答应他一件事。” 金女士的声音十分伤感,我们都静静地听她说。她口中的“中望”,当然就是她丈 夫的名字,她丈夫姓储,以前在银行界也相当出名。 金女士这时候说到她丈夫得了绝症之后,要她答应一件事,语调更是悲惨。 她道:“听到自己的丈夫这样说,当时我心如刀割,根本说不出话来,只是点头。 中望看了我好一会,才开口说话。” 照金女士的叙述,当时的情形固然悲惨,可是也很奇特——得了绝症的储中望,并 不是直接向妻子提出要她答应的是什么事,而用了间接的方法。 当时他用只有得了绝症的人的那种绝望的眼光,定定地望定了妻子,道:“医生说 我最多只有半年命……在接下来的半年,不但我要受尽痛苦的折磨,你也要陪我受苦…… 我真想在巨大的痛苦还没有来临之前,请医生帮忙,让我在无痛苦的情形下死亡。” 金女士听到丈夫用这一番话来做开场白,只当丈夫在明知道没有希望的情形下,想 早些结束生命。 关于绝症病人在生命毫无希望、遭受巨大痛苦的情形下,寻求无痛苦的死亡,本来 是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事情。可是人类长久以来在虚伪的道德观念和错误的生命观念 的影响下,形成一种反智的行为,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使病人受痛苦的煎熬,而不肯提 前一些时间结束生命,使病人免受痛苦。 这些反智的观念根深蒂固,即使病人百分之百自愿,即使病人的家属百分之百支持, 还是不能够这样做。 在号称世界上最文明的国家,美利坚合众国,有一位伟大的医生,基伏金医生。这 位伟大的医生多年来一直应绝症病人的请求,协助他们无痛苦结束生命。结果被法庭判 决“有罪”而要人狱。 由此可知地球人是如何愚昧! 由此可知地球人从判决哥白尼有罪以来,并没有多大的进步。 但只要人类在智慧上有进步,只要人类对生命的意义有真正的认识,只要人类不再 背负虚伪的道德观念,这位基伏金医生必然会成为被人类尊敬的人物,在人类的进步史 上占重要的地位! 忽然就和故事完全无关的事情大发议论,实在是感到深切地难过之故,请各位原谅。 说回故事,当时金女士当然也和普遍的观念一样,心中伤心,泪如雨下,可是她还 要安慰丈夫,说些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话而希望病人相信。 她道:“你不要胡思乱想,我们去找最好的医生,你的病会慢慢好起来。” 储中望反而笑,当然他的笑容难看之极,他知道妻子误会了,就道:“我不是现在 就想寻死。” 金女士也不知道再说什么才好,只是哭泣,储中望道:“我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金女士抽噎:“你问什么,只管问!” 储中望却道:“我现在……不问……因为这问题……”他说别这里,喉咙里发出一 阵古怪的声响,呛住了说不下去。 金女士在他的背上轻轻拍着,储中望才能继续说下去。 本来当时金女士对于这些细节并不是根留意,到后来事情的发展太特别了,金女士 回想当时的情形,才发现储中望所说的“这个问题”的严重性。 储中望继续道:“这个问题……我要到最后才问,我现在要你答应的是:当我问出 了这个问题之后,你一定要立刻回答我,一定要据实回答!” 储中望说到后来,简直有点声色俱厉,青筋暴绽,情状十分可怕,金女士根本不知 道丈夫要问的是什么问题,看到丈夫这种情形,她忙道:“回答!回答!只要你问,我 一定回答。” 储中望又用一种异样之极的眼光,盯住了妻子。当时金女士只觉得储中望目光奇特, 并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后来她知道了储中望想问的是什么问题,当然也明白了这种眼 光表示了什么。 储中望最后松了一口气,道:“到时候你可要记得,你答应过的!” 金女士连连点头,储中望才慢慢地躺了下来。 现代医学虽然不算是很进步——连导致感冒的过滤性病毒都对付不了,可是对一些 绝症患者的生命期限,却判断得很准。 在过去了五个多月之后,虽然的确请了许多最好的医生,也尝试了许多号称可以有 神效的方法,储中望的病情,还是一天严重过一天。 ------------------ 文学殿堂 雪人扫校 ---------------------------------------- 上一页下一页 标题 <<另类复制>> 另类复制 五、临死时发出的问题 ---------------------------------------- 由于储中望一直坚持要知道自己生命的期限,所以当医生判断他最多还有三天的时 候,是在他的面前宜布的。 储中望听到了之后,在妻子的痛哭失声中,闭上眼睛,好一会,他才礼貌地请医生 和护士离开病房,说他有话要对妻子说。 这时候他显得相当平静,在病房中只剩下他和金女士的时候,他招手要金女士坐到 床边来,然后握住了她的手。 金女士知道了丈夫已经到了死亡的边缘,想起女儿才三岁,就没有了父亲,当真是 肝肠寸断,紧紧地抓住了丈夫的手,泪流满面。 储中望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别哭,你记得,你答应过我,一定会据实回答我 的问题。” 金女士脑中一片紊乱,也根本没有能力去留意储中望的语气,只是连连点头。 储中望再吸了一口气,把妻子的手抓得更紧,声音发颤,气息急促,道:“小翠…… 小翠……” 他连叫了两次女儿的名字,在紊乱中,金女士自然而然以为他在临死之前,想见女 儿,这真是人间惨事,她一面哭,一面道:“我去,我去叫小翠来。” 储中望突然厉声道:“不是要叫她来,我是要问你,小翠的父亲是什么人?” 金女士在说到这里的时候,停了下来,停了好一会。 除了早已知道储中望垂死会问的问题是什么的大亨和朱槿之外,我和白素,陶启泉 和水荭,都目瞪口呆,不知道如何才好。 当金女士说到储中望会在垂死前问她一个问题,要她一定据实回答的时候,我们也 全都想到这个问题一定十分重要,也十分特别,我也曾去揣测储中望究竟要向妻子问什 么问题。 可是无论我们四个人怎样想,就算叫十万个人来想,也不会想到快死的储中望会向 妻子问出这样的一个问题来! 丈夫问妻子女儿的父亲是什么人,这样的问题,确然重要之极,也特别之极。 乍一听到这样的问题,人人都不免意外和惊诧,可是如果静下来想一想,这个问题 也不是不能成立。 这个问题要成立,当然要有条件。 唯一的条件就是金女士有婚外的奸情。储中望因为知道金女士有奸情,所以才会怀 疑女儿不是自己亲生,他还可能进行过求证,确实知道女儿另有父亲,所以才会有此一 问。 而他把这个问题放在心中,一定已经有许久了,一直想问妻子而又没有问。 他没有问的原因也不难揣测:对一个男人来说,这问题是一种噬心之痛!尤其如果 储中望还很爱他的妻子,那么这种精神上的痛苦更是剧烈。 他当然是由于有了确实的证据,才产生这样的问题。如果他问了,妻子说出了女儿 的父亲另有其人,虽然解决了心中的疑问,可是也就确实了妻子有奸情——任何男人都 不会希望这稳事情降临在身上,宁可不断怀疑,反而可以达到自己欺骗自己的目的。 可是问题是心头的一把不断在刺激的利刃,总要把它拔去,他不甘心带着问题死去, 所以他选择了在生命到最后关头的时候,才向妻子提出来,而且还在事先作了准备功夫, 要妻子先答应一定会据实回答他的问题。 储中望这样做,可以说是用心良苦。 在知道了问题的内容之后,再想金女士叙述储中望的一些行动,当然也更容易了解 储中望何以言行会很怪异了。 而我,在大家都沉默的时候,我却想到了在教堂我拂袖而去的时候,听到金女士所 说的那两句不可理解的话。 照说在知道储中望问题的内容之后,应该可以理解金女士的话了,然而并不。金女 士说女儿“根本不知道她是怎么来的”,是什么意思,还是浑不可解! 我们曾经分析过,确实曾揣测新娘不是金女士的亲身女儿,而是另有来历,可能是 她领养的,现在看来这个猜测并不可靠。储是望的问题只是很简单的一句话,可是在我 思绪上引起的紊乱却是无与伦比。 就在这时候,白素在我身边低声道:“也不一定。” 本来白素无论说什么没头没脑的话,我一定明白,可是那时实在太乱,我竟然不明 白白素这样说是什么意思! 我只好一脸茫然地望向白素,白素刚想向我解释,就听到金女士发出一阵哭不像哭, 笑不像笑的声音,听在耳中,恐怖之极,若不是身在机舱之中,真想远远地逃了开去。 向金女士望去,配合她发出这种可怕的声音,她脸上肌肉抽搐,再好的恐怖电影演 员,也演不出她那种吓人的表情来。 她这种情形,当然是为了想到当年丈夫向她问这个问题而产生的。事情至少隔了二 十年,她的反应尚且如此强烈,可想而知当时她听到丈夫的问题之后,是什么样的情状。 金女士接着双手紧紧握着拳,又发了一阵抖,才算是渐渐恢复了正常。 她道:“对不起……我一想起当年他向我这样问,我就……不由自主会全身抽搐。” 我发出了一下声音很低的冷笑,心想你的奸情在丈夫临死之前被揭穿,当然会感到 巨大的震动。 而白素在我冷笑的同时,又第二次道:“也不一定。” 我怔了一怔,这一次我明白她的意思了。 她捉摸到了我的思路,知道我先后想了些什么,而她表示不同意,所以才说“也不 一定”。 然而储中望会在垂死之际问出这样的问题来,除了金女士有奸情之外,还会有什么 样的可能? 我想要白素作进一步的说明,白素却向金女士指了一指,示意我先听金女士说下去 再说。 金女士神情苦涩,吁了一口气:“当时我并不是立刻就受到震动,因为他问的话完 全在我意料之外,而且当时我正处于极度的悲痛之中,脑中轰轰作响,痛得像是要爆炸 一样,所以第一次我完全没有听清楚他说些什么,我想缩回被他抓住的手来按摩头部, 却被他死死地抓住不放——” 储中望当时在问出了妻子这个问题之后,看到妻子完全没有回答的意思,而且想抽 回手,在储中望来说,当然以为妻子是想回避这个问题,所以他用尽了气力不放。 事情很邪门——垂死的人,力气往往大得惊人,若是这一刻间储中望死亡,他抓住 金女士的手只怕几个人都不容易扳得开。 而储中望用力,指甲都掐进了金女士的手背,金女士这才觉察到丈夫正在等她回答, 而她根本不知道丈夫问了些什么,所以只好道:“你再说一次,我刚才没有听清楚。” 对储中望来说,那么严重的一个问题,他留到生命的最后一刻才问出来,而妻子居 然说没有听清楚,这就使他极度激动。 在极度激动的情绪下,他的声立刻变得凄厉无比:“我问你,小翠,你的女儿,她 父亲是谁?” 这次金女士当然听清楚了储中望的问题。 本来她就在极度的悲痛之中,忽然又听到了这样的问题,一时之间脑筋实在转不过 来,只是整个人像僵凝了一样,直勾勾地望定了她的丈夫,张大了口,却一点声音都发 不出来。 储中望在这时候反倒放软了声音,不过不论他的声调如何,在金女士听来都像是冰 冷的刀在割她的肉,而接下来储中望所说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颗炸弹,而这炸弹又 在她脑部爆发。 储中望说道:“小翠一出生,我就知道了!我就知道她不是我的女儿,她不可能是 我的女儿,我一直忍住了不问,是想你自己感到惭愧的时候向我坦白,我会原谅你的不 忠,可是我不会原谅你在我临死前都不将真相告诉我。” 说到这里他已经不断地喘气,可是他还是挣扎着又问了一遍:“小翠的父亲是谁?” 当金女士叙述到这里的时候,我开始感到白素所说“不一定”很有道理。 因为现在金女士在说的一切,显然就是她一看到我就想对我说的事情。 而如果事情像我想像的那样,金女士有奸情,那无论如何不是光彩的事,焉有急不 及待想告诉陌生人之理? 由此可知其间必然另有曲折离奇之处,所以我向白素点了点头,表示确然除了奸情 之外,有另外的可能。 我也可以想出一些另外的可能是什么。 金女士说到储中望不断喘气的时候,她也不由自主呼吸急促,不过她还能继续叙述。 当时她所受的打击,实在不是任何语言文字所能形容,像是天和地完全颠倒了过来, 而天地之间的空气都变成了滚油! 她在几乎无法思想的情况下,脑子还保持了千分之一的清醒,想到了丈夫是一个垂 死的病人,一定是病得太深了,所以才说出这种糊涂话来。 她于是开口说话,在她想说话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口中像是被火烧焦了一样,一点 声音都发不出来,挣扎了一会,才总算可以发声,声音干涩,难听之极。 她说的是:“你好好休息……别胡思乱想……” 储中望大喝一声:“我生的是肺癌,不是脑癌!头脑清醒得很,一点也没有胡思乱 想!” 金女士大哭:“那你为什么要用这种话来侮辱我,我是你的妻子,小翠当然是你的 ——” 她话还没有说完,储中望又发出了一下撕心裂肺的吼叫:“住口!你住口!” 听金女士叙述到这里,我和白素心中都疑惑之极。 因为从储中望的态度来看,他不是怀疑,而是肯定小翠不是他的女儿,所以才选择 垂死时来发问,希望妻子可以念在他是快死的人份上,把真相说出来,好使他不必带着 这刺心的疑问而死不瞑目。 可是即使储中望安排了使金女士非说实话不可的时机,金女士还是完全没有储中望 期待的“实话”可说,反而因为丈夫的话而感到受到了莫大的侮辱。 这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金女士非但没有奸情,也没有在女儿诞生这件事上有任何花样——例如假装怀 孕,却去领养一个女婴等等,我相信这种可能正是白素所说的“不一定”。 照金女士所说,她根本是完全清白的,一切只是储中望在瞎怀疑! 当然我也想到过金女士可能是在为自己撇清,然而金女士完全没有这个必要。 其中究竟有什么古怪,我想不出来,向白素望去,只见她眉心打结,显然也没有头 绪。 金女士深深吸了一口气:“直到现在,足足二十年了,我每天晚上睡觉,还一定要 有旁人无法忍受的大声音乐,要是静了下来,我耳边就会应起中望喝我‘住口’的声音, 整个人都会跳起来!” 她说来居然很平静,可是这种可怕的情形,却使得听到的人不寒而栗。 金女士继续道:“当时我生气到了极点,因为竟然被自己的丈夫用这样的问题侮辱, 同时也心痛到了极点,因为看到自己的丈夫,在临死的时候,还要受这样的精神折磨。” 一直没有出过声的水荭,这时候充满了同情,低声道:“那你怎么办呢?” 金女士苦笑:“我能怎么办?我只好原谅他是临死的糊涂,可是我又不能让他带着 这种糊涂的想法离去,我要使他明白,我在床前跪了下来,叫着他的名字……” 可能是金女士经过这许多年来的折磨,精神状态也有些不正常,她说到这里,略顿 了一顿,忽然改变了话题,道:“我和中望,自由恋爱结婚,结婚之后,一直非常恩爱, 唯一的遗憾是长久没有孩子,可是中望也从来没有埋怨过我……” 我表现了很不耐烦,希望她的叙述不要岔开去,白素连连向我施眼色,叫我不要出 声。 金女士有些目光散乱:“所以当十年之后,我终于有了身孕,心中的高兴真是难以 形容,只当生平唯一的遗憾也没有了,小翠出世之后,更是带来了无比的欢乐。谁知 道……谁知道……我认为最快乐的时日正是中望最痛苦的日子,而小翠的出生,实实在 在是噩梦的开始!” 她这番话,不像是在对我们叙述,倒像是在自言自语。不过这番话相当重要,说明 了小翠是她怀胎十月所生,排除了领养的可能。 也正因为小翠是金女土所生,所以更令得事情变得不可思议至于极点——这句话现 在听来很没有道理,请别抗议,事情发展下去,确然如此。 金女士感叹了一阵,又静了一会,才继续说下去,总算和刚才的叙述可以连接得上。 她那时候在病床前跪了下来,想好好劝丈夫不要胡思乱想,可是她才说了一句话, 储中望就捶打着床,厉声道:“到现在这地步,你还是不肯说老实话!” 金女士还想分辨,储中望突然伸手从毯子下取出一只纸袋来,声音变得更尖锐,喝 道:“你自己去看!” 自从储中望发出了这个问题之后,金女士整个人都像是在烈火之中,被焚烧得浑浑 噩噩,她伸出剧烈发抖的手,把文件袋接了过来,袋子一定是储中望贴身收藏的,还有 储中望的体温。 储中望闭上了眼睛,胸脯起伏,辛苦地呼吸,显得他心情激动之极。 金女士根本不知道储中望藏有这样的一个文件袋,当然更不知道内容。她用颤抖的 手,打开袋子,取出里面的文件来,才看了一眼,眼前就像放起了一丛烟花一样,在轰 然巨响中,眼前全是各种各样跳动的颜色。 在那些如同漩涡一样旋转的颜色中,她看到的文字,一个一个都像妖魔鬼怪,张牙 舞爪,要把她撕裂吞噬! 文件袋中的文件,是超过十份的医学检验报告,报告很简单,检查的目的,是检验 是否有生育能力,而检查的结果是,患者的输精管畸型闭塞,完全没有输送精子的功能, 因此绝对不能生育。 在不知道自己处身何处的情形下,金女士居然一份一份把内容同样的检查报告全都 看完,而且仔细地看了检查者的姓名:储中望。她甚至于还看了每份报告的日期,最早 的一份是在他们结婚之后的第二年,而最迟的一份是小翠出生之后。 发出检查报告的是不同的医生,大半名字都很熟悉,是著名的专家,还有三份,分 别来自美国、德国和瑞士的医生,想来是储中望特地去找他们检查的。 经过这许多医生的检验,储中望没有生育能力绝对是肯定的事实。储中望一直没有 把自己生理上有这样的缺陷告诉妻子,而他的妻子却在结婚十年之后怀孕,生下了一个 可爱的女儿! 真难想像储中望在知道了妻子怀孕之后是怎样的心情,而更难以想像的是金女士在 看了这些报告之后的心情。 当时她除了发抖之外,完全没有任何别的反应,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听到储中 望在问;“现在你可以说了,小翠的父亲是谁! 金女士缓缓站了起来,张大了口想说话,可是结果她发出的并不是语言,而是拼命 的惨叫。 她知道自己喊叫并不能解决问题,她想停止,可是却停止不了,非但停止不了,而 且越叫越大声,越叫越凄厉,根本不像是人所能发出来的声音。 一直像是在打吨的大亨在这时候突然道:“简直是成千上万的冤魂从地狱冲出来的 喊叫! 我不禁大是讶异,大亨这样说,像是他曾经听到过金女士当时的惨叫一样。 我向他望去,他居然点了点头,表示正是如此,而且他继续描述当时的情形:“医 院上下人人无不大惊失色,胆大的吓得嚎啕大哭往桌子下面钻——” 水荭听到这里,也不知道她是真天真还是假天真,失声问道:“胆大的尚且如此, 那胆小的该怎么样?” 大亨一瞪眼:“胆小的早就吓昏了过去,还有什么怎么样!” 后来我笑大亨,说到他的夸张程度远在温宝裕之上,大亨过不肯承认,说只有像他 那样,才能一面发抖,一面去寻找那可怕声音的来源,像我那样,不是吓昏过去,就是 钻桌子底,没有第三个选择可言。 我当然没有和他争辩,因为就算发抖,也不光彩,由他喜欢怎么说就怎么说吧。 不过需要说明的是,大亨其实是一个胆大包天的人,纵使他的说法有夸大,但金女 士当时叫声之悲惨可怕至于极点,那是不必怀疑的事情。 大亨当时在医院,听到了这样可怕的声音,照他说还好是白天,要是晚上,他也未 必有胆去找声音的来源。 他找到了声音是从一间病房中发出来的,定了定神,一脚把门端了开来。 把门端开应该会发出巨大的声响,可是在那种叫声的掩盖下,却完全没有声音。 门一端开,大亨当然立刻就看到了病房中的情形。当他看清楚是一个女人在尖叫的 时候,他还是不很相信那是一个人而不是什么鬼怪。 大亨走进去,喝了好几声,金女士还是什不了口,大亨扬起手来,一个耳光打过去, 可怕的叫声才嘎然而止。 大亨出手比较重,金女士半边脸立刻肿了起来,金女士也不觉得痛,只感到自己的 灵魂从不知道什么地方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体之内,可是她还是直挺挺地跪着,一动也不 能动。 大亨向床上一看,看到床上瘦得不像样子的病人早已断了气,神情很是恐怖,看来 像是他临死之前下定决心要化为厉鬼。 大亨又看到散落在床上和地上的文件,看到了文件的内容。 他隐隐约约感到是怎么一回事。 (那是他自己说的,我认为这是他向自己脸上贴金,事实上他不见得从那么少的资